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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张黎明

编辑｜共同体

　　远去的不只是时间，还有那些记忆，还有老街。

大型非虚构图文丛书《我们深圳》

之《她的老街：1979-1983》

　　《她的老街：1979-1983》

　　张黎明 著

　　深圳报业集团出版社

　　2016年11月 出版

本文节选自《她的老街：1979-1983》

　　1979年那阵儿,一出深圳火车站就是当时深圳最宽阔的大路。铁路东边建设路,铁路西边和平路,两路中间宽阔凸起的路墙铺设着广九铁路,建设路与和平路中段的通道深圳人都叫它“穿窿桥”。这个“窿”令建设路和和平路有了捷径。

　　20 世纪 80 年代初的特许边防证,上沙头角、文锦渡和罗湖口岸的桥头,都需要这样的通行证(张黎明 供图)

　　深圳公安局外事科就在穿窿桥西边的和平路附近,长长的一列两层楼房,不过并非全属外事科。

　　1979年8月刚刚成立的外事科和建材局一样,办公室也是借来的,有3个小房间,会客室、签证室、值班室。

　　外事科的人不多,也就4名外事干部,可都是专业人员。

　　这天,她去办签证,手里的公文袋鼓鼓囊囊的,近 50 本护照,除了两本法国,一本斯里兰卡,其余都是澳大利亚的。乌石古石场的设备马上进入安装调试阶段,那些护照是这些工程技术专家的。

　　上班时间没到,值班室还没开门,门外已经零零散散站了近10人。她常常来办签证,一眼就认出这些人多是蛇口工业区或深圳百事可乐等几个外资企业的,手里少的一两本护照,多的几十本护照,她知道自己必须老老实实排在最后。

　　上午8点,门开了。

　　办签证的人像弹簧一样蹦起,挤到那个人民路早期的建材局一样的小窗口,几乎都要办加急。有说明天要入境签约,有说下午就得过来看场地,急!急!全都十万火急!

　　外事警官看上去毫无表情,没有听,只是一页一页翻护照,让人很知趣地熄火静候。

　　这时期的外资企业多了,外国人签证和涉外案件也一下子比过去增加了许多。值班房里这些懂外语的警官稳如泰山,看一本本护照,比绣花还仔细认真,当然不能出错,这可是代表中华人民共和国发放进入中国的通行签证,核对无误,才盖上那个小小的印戳。

　　她来得多了,就知道签证科的“开科人员”4 人中有一位叫廖观友,深圳横岗的客家人。

　　20 世纪 70 年代,他决定回家乡深圳的时候,深圳和省城比也就是芝麻绿豆一样的小城,还不知道特区二字是什么意思。搞组织的干部一看他的档案可是傻眼了,有没有搞错?学法语的专业人才,20 世纪 60年代初的中山大学外语系毕业生,毕业分配到北京国际广播电台法文组,70 年代中期调回广东外语学院任教。

　　宝安县的人事干部犹豫,有这么大的菩萨没有这么大的庙,小小的宝安县哪里需要一个学法语的?

　　奇怪，廖观友心里只有一个想法，返回家乡深圳,回到妻子和孩子的身边。人事干部看他回乡之意坚定,想来想去,最后把他安在师专,也不是搞本行。真的,廖观友并没有想过自己会当上外事警官,没两年,说深圳建市成立经济特区,这就需要外事警官了,机会就“撞”上了正当壮年的他,他成了深圳最早的外事警官。

　　有一天,建材局接到了外事办的电话,需要局里派人去领人。建材局和澳大利亚合资的乌石古石场,有位洋工程师竟然闯进军营了。这军营在禁区,不允许任何无关人员进入,更何况一个洋人?

　　乌石古工地正在进行平整土地,准备建中方营地和安装澳方活动房。这位洋工程师上山找水源,颇为自信的他凭着经验找,找着找着,水源没有发现却迷路了,急急往山下走,走着走着就进了隐藏在禁区的边防军营房。

　　哨兵端着枪喊站住。

　　又渴又饿的他猜出了这是不准动的意思。他站住了,愣样看着兵士的枪,摊开了两只手,表明自己没有攻击力,还说了一通自己上山找水源的经过,说得唇干舌燥。

　　哨兵眼瞪瞪一句都不明白。

　　哨兵报告了长官,长官让洋人进了营区,洋人又把话重复了好几遍,长官也没有任何应答,只是用肢体语言告诉他,坐着别动。还好,给他倒了一杯水,他一口喝干了,又倒又喝,连连几杯。

　　长官用巴掌做出碗的模样,另一只手往碗里舀,好像吃饭的动作。洋人明白了,他摇头拍打肚子,意思一天没吃饭了。

　　饭菜上桌,工程师狼吞虎咽。长官已经逐级报告了深圳市,最后廖观友他们赶到了连队。他为什么闯进了禁区?廖观友等人的出现让连队松了一口气。这个洋人来自山半坡那个推土机轰轰隆隆的乌石古石场,连队其实也猜出了几分,这下确认了。工程师更是喜出望外,终于让大家明白他是来找水源的。可当他知道自己闯进了不该进的军事禁区,嗖嗖地飚出了一身冷汗:“上帝保佑,要坐牢吗?千万别坐牢。”廖观友警官和建材局联系,查明他的确是出外寻找水源的工程师。

　　这乌石古石场上上下下正在急得火烧火燎,失踪了,不会失足掉山沟了?结果,外事警官严厉阐明禁区不可再闯。工程师把头点了又点,那颗悬着的心放了下来,十分感谢连队让他吃了一顿饱饭,十分感谢中国外事警官在他最需要的时候出现了,最最重要的是没把他当间谍关进监狱......这故事成了乌石古新闻,羡慕啊!竟然走进了神秘的中国军营,别说洋人。她想都不敢想,也不知道乌石古附近竟然藏了个军营。廖观友他们还有别的故事。一天,有个白种女人从边界的深圳河游过来了,被边防军逮了个正着。可她双眼一瞪手脚乱舞叽哩呱啦骂人了,叫她上车她不上,边防军说东她说西,她要干什么?她从哪里来?是间谍还是疯子?边防军一阵紧张。外事警官一来就弄明白了。那女人掏出身上的英国护照,原来她很好奇这个神秘的赤色中国。20 世纪 80 年代初办签证不很容易,中国就在香港对面,这外国女人在边界走走看看,越看越稀奇。小河又窄又浅,喝了许多酒的她胆子很壮,脑子一热跳进河里扑通扑通就游了过来。

　　80 年代末,廖观友的法语真正派上了用场,深圳兴建大亚湾核电站,法国人来的很多。1988年10月,应中国公安部邀请,法国核安全际委员会代表团来深圳访问,交流核安全方面的情况和经验,当时的公安部部长王芳亲自宴请客人。

　　在深圳历时 3 天的访问中,廖观友不但是“译员”也是“保卫员”。说真的,调入外事科近 10 年,他还是第一次参加外事接待,好些年没即兴翻译了，全靠在国际广播电台近 10 年的日子,几乎天天和法国专家们“泡”在一起,磨炼出一身真功夫。廖观友陪了几天,养兵千日,也就用在此朝了。真正让法国人看到一位尽职的行家里手,看到了深圳外事警官的风采。

　　1987年她早已离开了深圳市建材局,再回乌石古石场就是朋友,那种曾经共度艰苦岁月的朋友。1987年那些返回澳大利亚的洋朋友们邀请她访问澳大利亚,此时澳方高层拿出一份当年的报纸,图文并茂报道了他们自己的惊奇发现:中国的采石场竟然有一位女性 (张黎明供图)

　　这时候的外事科已经搬离和平路了......

　　那时候的外事科属于乌石古的岁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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